What's Eating Gilbert Grape

微暗的火——写在2012年初

最近读完了《洛丽塔》(lolita),在这本书的封底上有这位有天赋的怪异的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主要著作列表,名字读起来都很有感觉,让人浮想联翩的那种。其中有一部叫做《微暗的火》,英文名是《PALE FIRE》,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在豆瓣上粗粗查了一下这部小说的内容,对于已经坚持读完了《洛丽塔》的读者,那个内容简介撷取的段落散发着作者那令人不舒服的炫丽的文体和梦呓般的故事叙述技巧所带来的比较另类的吸引力。但发现这跟我接下来要讲的东西没有什么联系,所以不提也罢。

今天是2011年12月31号,是2011年最后一天。人们以兴奋期待地,忧心忡忡地,麻木不仁地,等各种心态,准备迎接新的一年,一个被大肆渲染的“特殊”的年份:2012。在这里我要摘引一段黄磊在似水年华OST(原始声音轨道)里的独白。

1999年的12月末我到了台北,我在台湾跨这个千年,在饭店的窗口正好可以远远的看到台北市政府花篮越秀那边。那个晚上大概12点多钟的时候,我从平西放天灯,回来以后就一个人在饭店房间里,我站在陌生城市的窗口,站在一个陌生城市的寂寞的夜,然后大家都说一千年就要结束了。我看见整个街上都在塞车,那天晚上大家都很快乐,为着一千年结束而快乐,还是为了新的一千年就要开始而快乐?我不得而知。然后我就看见那个远远的台北市政府那边有很多人,大家都很雀悦,很欢乐,华灯绽放,我依然站在陌生城市寂寞的夜,我还是不知道我应该做的是什么。

我以前喜欢特殊的日子,而且慎重地若有其事地对待它们,觉得好像真的可以选定一天来洗牌,来做起点,然后把很多事情都预先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现在我发觉我迷恋的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就像上次去法源寺,磕头烧香的时候,总要受到一旁的大妈的指点,好多规矩搞得我那虔诚的朋友手足无措。还目睹了有些香客那套花里胡哨繁文缛节的叩首礼,当时我心里想的是《北京法源寺》里论佛学和信仰的那些内容,于是就感到面前形式的可笑之处。心中有才是真的有,何必又拘泥于这一套呢,天天烧香拜佛的恶人也是有的,《达芬奇密码》里那个杀手修道士,他不是一直在为祈求主的救赎而痛苦“修行”吗?然而他依然是个恶人,是个可怜的被蒙蔽了心智的傻瓜。

华灯绽放,礼炮鸣响,与我无关。

让我记下几个记忆中的印象片段:

盛夏的果实

这是我读高中时最流行的歌曲之一,那个时候有钱的公子哥儿走路时手里会捏着一个口袋,看起来很滑稽,其实里面装的是sony或者松下的 workman,比卡式磁带稍厚一点的超薄全金属的机身,沉沉的质感,静音马达和数字线控操作器,成就了那时最拉风的音乐装备。那正是workman刚开始在小城里流行的时候,昂贵的价格使得这种机器在一个班上也就只有一两个人拥有。而大部分人还是用砖头一样厚的“单放机”(学名叫录音机),后来复读机又几乎在一夜之间袭击校园,这是后话。我的有关高中的很多记忆都是关于下晚自习后的宿舍里,趁着断电前的那段时光狂欢,洗碗刷牙(的确有人是洗碗),斗殴打架,把单放机的声音放到最大,然后就听到了“盛夏的果实”,莫文蔚性感慵懒的声线缠绕着一群年轻冲动鲁莽无知的人。盛夏的果实一遍一遍地放着,没有听烂,也没有熟透,多年以后恍然想起,心头凉意来袭。

夹在自行车后架上的王小波

接下来的记忆有可能并未真实发生过,但它对我,是很重要的一个意象。

暂且让我们把它定位到上世纪90年代的一个酷热的夏天,我同我的哥哥在人字窝棚里照看一片瓜地,突然就在知了声之外听到令人兴奋的一片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还有链条碰撞链条盒的声音,年轻的放肆的笑声。一两个我哥哥认识的中学同学骑着自行车从坡上冲下来。我跟着哥哥出去看他们聊天。那些小伙子们一条腿叉在地上,一条腿跨过自行车横梁,那是很酷的一种姿势。然后我就看到了自行车后架上夹着一本书,然后又听到那个日后会很熟悉的名字:《黄金时代》。他们热烈的交谈着,嘻嘻哈哈的笑着,在洋槐树荫下,在一片西瓜地边上,在七月的盛夏里,在最年轻最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光里。这个场景深刻进我早期的记忆,每一回想起来就感到美好温暖,那个年月充满文艺气息,小伙子们爱看小说爱写诗,追求姑娘要写情书,唱着郑智化的《水手》,读着尽管也不怎么能读懂的王小波,挥霍青春,幻想未来。如果有一天我能写剧本,能拍电影,我想这会成为我的一种早期基调。

川流的车声、黄昏的星星、西雅图夜未眠

我哥哥们读中学的时候,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帮家里干些农活,其中有一件事就是拉粪,就是把牛圈里的粪土用架子车拉到田地里去。听起来不怎么情愿干的事情,在那时候变成了一件惬意活计,那对我来说,就像是剑桥(Cambridge University)的学生在教授家里经受烟斗熏学问的那种讨论会一样,而我的哥哥们就是教授,我是学生,而用铁锨把牛粪装上架子车的过程,把架子车拉到地里的过程,我都在听他们聊天,讲最近读了什么书,自我理解与批判和欣赏。说说笑笑中一车粪很快就装满了,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田径上,到田间地头的时候,我们会推拉着架子车助跑,以便在温软的翻耕过的麦地里跑出好远,把一堆堆粪倒在间隔相等的位置,倒成一个个圆锥,这样在上肥的时候就会方便省事。那是很费力气的事,但那时恰恰是释放年轻的力气的时候,我们干的头上冒气都不觉得累。多数时候是在黄昏,我们拉着一车牛粪冲进梯田里,把它倒成圆锥,在歇歇气的间隔里,就看见了远远的黄昏下闪着微暗的光的泾河,听见川道里321国道上传来的汽车的胎噪和汽笛,一刻也不消停。流动的黄昏里远处川道里的灯火星星点点,我就时候开始幻想着车流的去向,西安往东会是什么地方?南原以南呢?越过崇信的那座山,我知道有个龙泉寺,但我幻想山的那边就是海,是一望无际的大洋。想起了王家新的那首诗:

小时候,他问父亲
“山那边是什么”
父亲说“是山”
“那边的那边呢”
“山,还是山”
他不作声了,看着远处山第一次使他这样疲倦他想
这辈子是走不出这里的群山了海是有的
但十分遥远
他只能活几十年
所以没有等他走到那里就已死在半路上了
死在山中
他觉得应该带着老婆一起上路
老婆会给他生个儿子
到他死的时候儿子就长大了
儿子也会有老婆,儿子也会有儿子
儿子的儿子也还会有儿子
他不再想了儿子也使他很疲倦
他只是遗憾他的祖先没有像他一样想过
不然,
见到大海的该是他了

黄昏汽车的胎噪声和夜色下的灯火吸引着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了对远方城市的憧憬,从《社会》课本里看来的97年的香港,99年的澳门,宝岛台湾……还有那在版图上分割的漂漂亮亮干净利落的50个州中西雅图(Seattle)这个名字,后来看《西雅图夜未眠》才知道那是个经常阴雨连绵的地方,但在我的想象里,都是晴朗的夜空,飞机降落前的大地上布满星光,其中有个温暖的地方叫家。那个时候以为生活在别处就是它的字面意思。

仍然在路上

我在QQ签名里写:一个地方让我迷恋胜过一个人。我喜欢的欲罢不能的女孩子给我的迷恋比不上我喜欢的地方对我的长久深刻的魔力。让我做个下层社会的劳力,每天干着辛苦的差事,但脚下的土地如果让我愉悦,我就会感到希望,就会看到路的方向,就有走路的力气和勇气了,我不惧当下,因为只要在路上。又想起黄磊在似水年华口白里说,生命就像一列火车,我们都坐在车上,但是我不愿意坐在车头看风景,也不愿意坐在车尾看来路,我只愿意坐在中间,关于前方,什么也不想知道。

微暗的火

我高三时写在语文考试模拟卷上的一首诗的结尾:

年轻在黑暗中
炭火一样的发着光
一闪一闪的呼吸

如果你曾经观察过炉中的炭火,最初的蓝色小火焰之后,红红的炭火在猛烈地烧过之后,火焰不再嚣张,炭的微暗的火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呼吸空气,炉火纯青,那个时候是最温暖的时候!

moviezhou 20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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